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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我們下午回到了學校,雖然受傷了,不過大致上沒什麼問題,還沒有到請假的程度,所以我們三個又回到那擁擠悶熱的學校。順帶一提,美蓮姊的工作是負責電腦內部的製作,她現在也回她的公司上班了。


 
[
連風赤同學,你的傷不要緊吧!!]下課鐘才剛敲,我就聽到一陣如鬼叫般的吶喊聲。閃機靈地對著我指了指樓上,我和小琴點頭答覆,就跟他跳上五樓,避開了一群口中不停喊著「連風赤同學,你的傷不要緊吧」、手上拿著一堆卡片、鮮花、蛋糕甚至白包?!…真不知道這些女生在想什麼。總之我在那群纏人的女生衝上來關心我的傷勢之前,就和小琴他們跑到頂樓享受悠閒去了。


 
爬上五樓,小琴跟我還有閃三個好搭檔一起靠在陽台的欄杆上吹風。蓋這間學校的建築師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會在頂樓留下這麼一個適合學生偷偷躲起來,而且不會被老師發現的小陽台。不過我想,可能是當初他們沒料到會有人把這裡當秘密基地吧?因為這裡的安全設施就只有一串欄杆,而地板一個不小心就會踩空掉落,正常人實在不會來這種危險的地方聚會。


 
[
阿赤,你的傷不要緊吧?]小琴關心的聲音伴隨著微風徐徐吹來。雖然和其他纏人的女生說一樣的話、用一樣的語氣,聽起來卻不一樣,這是真正的關心,是令人愉悅的關懷。


 
[
我沒事,多虧美蓮姊的治療和…]我正準備用我安慰人的微笑來瓦解小琴的擔心,卻突然驚覺我即將要說的話,在這裡實在是不太適合講。


 
[
和什麼?]小琴很疑惑地看著我說。天真的表情掩蓋住她細膩的心。


 
[
?那個]我語塞了,一時之間竟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回應。


 
[
和我幫你做的大補湯對吧?]閃用他獨有的輕鬆表情對我開心的笑,像是特地要幫我解圍,語氣卻又像是隨便說說。


 
[
對啊,對!就是大補湯。]我趕緊附和道,深怕小琴拆穿我的謊言。多虧閃,剛剛我差點就說出「多虧美蓮姊的治療和小琴妳的照顧,我才能康復。」這句話了。小琴不想讓我發現她在照顧我,那我當作不知道應該是最好的策略吧?


 
[
?閃你會做大補湯喔?]聽到這句話,我也跟著好奇起來,他剛剛不知道為什麼會掰這個理由出來,該不會是真的會做吧?


 
[
會啊,改天做給你們喝,哈哈!]閃大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在高空中感染了我,使得我不得不微笑了起來,小琴也很開心的咯咯地笑,我們三個就在整個木則高校的最高處享受涼風和快樂,無人干擾。早晨和肆封廝殺的小插曲早已隨著時間遠去,什麼打架打不過不要硬撐、別讓同伴太擔心等雜七雜八的道理也全都不重要、全都拋到腦後了。和朋友在一起完全不需要細心,不需要計較,也不會感到疲累,我們彼此歡笑,彼此享受,彼此交換心事,也彼此擔心。


 
上課鐘聲緩緩敲打了起來,大家魚貫地走入教室,老師慢吞吞的步上講台,他那髒髒的超厚深度眼鏡似乎是因為積了太多灰塵才變厚的。我看著他慢慢的拿起粉筆、慢慢的講課,一切都是那麼的緩慢,讓人忍不住拿出手機打簡訊


茗寺蘭麵包坊:

  我叫連風赤,先和您們預約一罐奶油,約510分去拿。

   發出時間.2:13


弗羅莉塔娃偶屋:

  我叫連風赤,先和您們預約一隻最可愛的玩偶,我信任您們的眼光,不需要顧慮到價錢,我約515分去拿,感謝!

    發出時間.2:20

 

  發完簡訊,我稍微鬆了一口氣。好心情讓我不禁微笑了起來。幸好肆封今天是在早上攻擊我的,如果是在晚上,那我一個月以來的計畫和準備就全白費了!


 
[
瑞士許多山村因引進觀光業,造成產業結構明顯變化,這屬於四大傳統的哪一項?連風赤!]


 
!才想到一半,突然聽到有人叫我名字,嚇了我一大跳!


 
[
連風赤,這題的答案是?]我抬頭一看,地理老師正用她40幾歲的深遂眼眸盯著我看,這種情況很明顯的就是要我回答題目了吧?我立刻做了昔日遇到這種情形時都會做的動作—往小琴的座位看!果然看到她舉著一張小卡,上面寫著人地關係傳統」。


 
無疑的那個答案是對的,而在我講出來後,地理老師露出的微笑也讓我知道我安全通過了。平常考試就是像這樣,小琴會告訴我答案,所以我不必讀書。這樣子似乎違反社會善良風俗,但我不在意,應該說砲台孤兒院的每個人都不會在意被社會唾棄或排擠,我們只圖個人和同伴的生存,對於融入大眾完全不屑一顧。


         第五章-父子悲倫


 
下午五點,高國中學生放學的時間,交通正處於最尖峰的狀態。我改變我平時的放學習慣,不隨著車潮走回公寓,而是拐了幾個彎,消失在巷弄的入口,往我預購奶油和娃娃的店面前進。


 
都市小巷特別有一番寧靜淳樸的感覺,可能是和大馬路的喧囂有對比的效果吧!我走著走著,偶爾 一兩 台腳踏車伴著鳥叫聲從我身旁駛過,偶爾看到三四個婆婆阿姨在家外面曬衣服或聊天,這裡可能是最後一小塊尚未被都市的熱鬧誘惑、依然感受的到古典安靜與和平的地方了吧?


 
走著走著,我看到一塊破舊古老的木牌子—「茗寺蘭」,樹立在一家老騎樓前,這就是我預購奶油的那家麵包店了,整個店面十分古典,還沒到門前就能聞到木香,重點是它散發出來的寧靜氣息深深吸引住我,所以我才會把它招牌旁標示的電話記下來。


 
我推開玻璃門,鈴鐺和門發出鈴鈴和伊呀的聲音。我踏進店面並環顧四周的設備,幾個木盤和夾子就放在一列又一列的麵包旁,桌上的烤麵包機似乎才剛使用完,旁邊還擺放著熱呼呼的吐司。一切的景象就像是要帶領客人回到鄉村時代的古色古香,令我陶醉其中,陶醉到我進門過了三十秒後才發現店裡沒有人。


 
[
有人在嗎?我是連風赤。]我恢復鎮定,對著櫃檯的方向喊了一聲,但櫃檯空空如也,沒有人回應我。


 
[
我有預購奶油,老闆在嗎?]我又試探性地喊一聲。才剛喊完,我背後就突然傳出門把上鈴鐺發出的「鈴~鈴」聲,似乎是另一個客人走進來。


 
[
老闆好像不在。]我頭也不回的說著,但那位客人卻匆匆忙忙地跑過我身旁,繞過桌子,然後走進櫃檯。


 
[
歹勢!歹勢!我剛剛不在!]他擦著滿頭大汗,毫不客氣的把汗一手往旁邊灑。


 
現在似乎不能用「另一位客人」稱呼他了。


 
[
老闆嗎?我是連風赤,今天有預購…]我用禮貌的口語和他說著,但才說到一半,我就突然聽到一陣莫名奇妙的大笑聲。


 
[
哈哈哈!我知影我知影!上課傳簡訊過來的仁兄對吧?哈哈哈哈!]


 
[…?]
我有點被嚇一跳,愣愣的看著這位老闆。他彎著腰狂笑著,就像聽到什麼臺灣海峽底有恐龍之類的荒唐事蹟。


 
[
上課傳簡訊不守規矩喔!哈哈哈!哈哈!]我默默的看著他。他笑的很誇張,幾乎就像是把一生的笑聲一次給他笑完。


 
[
最近年輕人真是的!沒規矩!啊哈哈哈哈哈!]我繼續無言著,看他何時注意到我的側目。


 
[
哈哈哈!!……!抱歉,我一時控制不住笑意。]這位欠打的老闆發現我的臉色變了,趕緊抑住笑意。我很不爽的直視著他,後者尷尬的避開我的眼光,卻又不知道要做什麼。


 
[
奶油。]我好心的提醒他。


 
[
!對對對!奶油!哈哈哈!你看我記性多差?哈哈哈…]老闆手往桌子一拍,眼看就又要笑出來了。


 
[
不要笑!]我趁他還沒開始笑之前出言制止。要是他再這樣笑下去,我晚餐就不用吃了。


 
[
什麼不要笑!這你就不懂了!]老闆一邊彎腰一邊碎碎唸,應該是要找奶油。他彎腰彎的很吃力,似乎跟肥胖有關?


 
[
年輕人,人生就是要一直笑,遇到高興的事情要笑,遇到有趣的事情也要笑,你懂嗎?]聲音從櫃檯底傳出,聽起來有點像大師在講大道理。我開始回憶他的相貌。他有著短粗的棕色大鬍子、被曬黑的皮膚和彪漢型的壯碩體格,年約45,只穿著短褲和布衣,一副鄉村礦工的模樣。


 
[
恩,我懂。]我露出我風度翩翩的微笑,耐住性子等他抬起腰。


 
[
!歹勢!]老闆突然慌張地跳了起來,我察覺他的兩手空空,該不會是奶油賣完了吧?我有預約耶!


 
[
我還沒自我介紹吧?我叫龍門,你可以叫我龍大叔啦!哈哈哈!]老闆拍著桌子開始狂笑起來。


 
……


 
[
恩,龍大叔,你再不給我奶油我就要離開了。]我優雅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而老闆似乎也感受到我的親切,笑著點頭回應,點頭點到一半才突然發覺我話中的意思怪怪的。


 
[
!不要走啊!歹勢歹勢!你的奶油在這裡啦!]龍大叔慌忙地大喊,想停住我作勢往後退的腳步。


 
[
真是的!現在ㄟ少年真的沒耐性!]龍大叔一邊用含著鄉村氣息的台語抱怨,一邊從抽屜拿出我預定的奶油,。


 
從抽屜…?那他剛剛彎腰做什麼…?


 
[
我們這一家在這邊有夠不受歡迎,難得有人肯跟我說話,沒想到才說幾句就要走人,真的是喔!]龍大叔無奈的說著, 三兩 下就把奶油綁好了。


 
[
你們怎麼會不受歡迎?]我禮貌性的回著,同時拿出幾張鈔票遞給他,算是結束這話題。


 
[
!這個嘛年輕人就不要知道太多了!]龍大叔皺起了眉頭,表情帶著悽愴,似乎是想到過去的不如意。這種表情我以前看過,而他們都是砲台孤兒院的人。


 
想到這裡,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從皮夾裡抽出幾張鈔票。龍大叔沒注意到,便全數收下。於是我轉身離開櫃台,準備跨出店面—。


 
[
你給我這麼多要衝啥?一包奶油沒那麼貴啦!]龍大叔嚇了一跳的聲音在我後方發出,我轉過身露出淡淡的微笑。


 
[
呵呵,同類嘛攏會照顧同類!]我用台語親切的說著,並照著我的猜測說著。


 
[
同類?]龍大叔相當的狐疑,我看著他,眼神閃著肯定的訊號。


 然後他的表情慢慢變成猜測,最後成了不可置信。


 
[
你哪知影?]龍大叔驚訝不已,語調變得顫抖。


 
[
你進來的時候只有鈴鐺的鈴聲,卻沒有開門「伊呀」的聲音。所以我想說你應該是事先「隱形」在店裡,看到我進來之後才伸手碰鈴鐺並解除掉隱形,讓我以為你是從外面進來的。]我說出我的猜測。當然不只這些,從他的淒愴的表情和他話中所表達出的意境,我都可以猜到這位老闆曾經在砲台孤兒院接受那不人道的實驗。


 
[…
現在年輕人真不簡單!]龍大叔嚇的有些腿軟。他雙手一攤,跌坐在櫃檯椅子上不表示反駁。我感覺我們的關係煞時拉近了許多。


 
藍色能力者,無論到哪裡都被認定是異類。只是我有閃和小琴了,而龍大叔卻什麼都沒有,只有寂寞陪伴著他。這是不公平,卻也是無可奈何,所以身為同類的我只能給幾句溫馨的關懷。


 
[
我走了,有空會來看你的!]我ㄧ手拎起奶油,用充滿溫情的語調對他說著,然後離去。


 
[
!等一下!]龍大叔突然在我身後大喊,不知道還有什麼事。


 
[
我有個兒子,你有空可以也去看看他嗎?]聽到這種聲音,我沒有回頭,我知道他現在的表情很感動。他發出的聲音和表情就跟我第一次受到溫情關懷時的動作完全一樣。


 
[
我相信你一定也可以讓他感受到這種溫馨的感覺!]龍大叔壓抑著情緒說,看來中年大叔都很愛面子,不想當著我的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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