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是這麼巧合剛好,他兒子就在「弗羅莉塔娃偶屋」打工,也就是我訂購娃娃的那家店。
我走到店門口,透過玻璃櫥窗看到一個年約12歲的男孩,正忐忑不安的坐在櫃檯前,手上緊緊捏住一個包裝,應該就是我訂購的東西了。他爸說他叫楓月,是個有怪力的小孩。
[你好!]我迅速地推開門走進店裡,友善的說道。可能是我速度太快,使得楓月嚇了一大跳,一個不小心「砰」的一聲,他手上的包裝就被他自己捏爆了!
我有點被嚇到,但表面還是裝作鎮定地走過去。雖然已經聽龍大叔講過他有怪力,不過親眼看到那個包裝這樣變成碎片,還是很令人震驚!
[啊!你…你…你是誰?]楓月也愣住了。他支支吾吾的看著我說,眼看尷尬的氣氛就要擴散開來。
[小弟弟,]我毫不客氣的走到他身邊,彎腰把娃娃的碎片全數撿起然後遞給他。
[你力氣真大啊!我是連風赤,有預購這個…不過沒關係,再拿一個就好了。]我對他笑著說道,但他卻呆住了,因為再怎麼講,我剛剛「走到他身邊,彎腰把娃娃的碎片全數撿起然後遞給他」這個動作只花了我一秒,一般人沒被嚇到都奇怪。
[怎麼啦?怎麼不說話了,不能幫哥哥再挑一個娃娃嗎?]我拉起他的手,順便把娃娃碎片丟進垃圾桶。沒想到他卻突然「哇」的一聲哭起來。
這有點令我錯手不及,小孩我可是最不會應付的!
[怎…怎麼了?你要那些碎片嗎?]我趕快用溫和的語氣安撫他,他卻一直搖頭。
[你…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的肩膀劇烈顫抖著,嗚嗚咽咽的聲音使我差點聽不到他說什麼。
[我…我是怪物啊!]他突然抬起頭,對我大吼,眼神裡的淚水如同沸騰了起來,而吼聲就像把12年來的酸楚全都宣洩出來。然後他猛然一揮手,我感覺我的背撞上磁磚牆,接著被打出店外。
[這麼巧,我也是怪物!]我重新跳進店裡,繞到他的背後,放出一團火把他圍住,我算算…0.56秒差不多。
[我說那個玩偶已經壞掉了,我們重新去選一個好不好?]我控制火舌不讓它在毛毯上蔓燒開來。楓月愣愣的看著我和我的火,有點不知道怎麼反應。
[我說,哥哥是怪物,我們一起去選娃娃,好不好?]要擺平一個小孩真的很費力啊!我努力裝作和藹對他說,而他似乎暸解到現在的狀況還有眼前的人是什麼樣的生物,終於露出大大的微笑。
[嗯!]
[好極了!]太好了,戰術果然是有用的。先讓他犯個錯,接著再用包容的力量融化他對外界的恐懼和不信任,繼而感動到他。
[走吧!大哥哥,我把這家店最可愛的玩偶給你吧!]楓月對我的防備心全無,調皮的笑著,然後拉著我的手跑進儲藏室。他是個十分活潑的小孩
我不意外剛剛那個娃娃不是全店最可愛的,甚至我覺得剛剛被捏碎的那個玩偶應該是全店最醜的,因為這個年紀的小孩受到外界這麼多摧折,一定會對任何人的幸福產生忌妒,給客人的娃娃當然就不用說了。
[你幾點下班…]進到儲藏室後我正說著,楓月突然遞了一個娃娃給我,看起來是個女娃娃。我接過它仔細端詳,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有著天藍長髮的女娃,穿著希臘神話才會出現的女神絲綢,頭上戴著天使光圈,兩眼輕閉,正撫弄著她懷裡的豎琴,似乎正享受著自己的旋律。
[好像小琴…。]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這娃娃的氣質和形象幾乎和小琴一模一樣,送給她當禮物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其實我10分鐘前就下班了,只是因為那個…你還沒來領你預購的東西。]他不好意思的說著,似乎對表達情感方面非常生疏。
[你真貼心!還特地等我!]我拿著娃娃和他走出儲藏室,穿過店門口,他順手把門鎖了。
[既然你下班了,那我們一起回去吧!我認識你爸爸!]我不能給這兩個孤獨父子什麼,但至少可以讓他們感受到溫暖。我把我的娃娃放進口袋,對他笑道。
[咦?]楓月驚訝的看著我,似乎還沒從「不受歡迎的家庭」這個名詞裡跳出來。
[我認識你爸,也認識你啊!因為我們都是一個大家庭啊!]我用稚氣的語調說著。
[怪物家庭!對不對?]
[大哥哥你真是一個天使!爸爸應該也很高興吧?]楓月抬頭看著我,臉上全都是幸福的表情。經過那些殘酷的實驗後還能保持現有的天真,真的不簡單,他父親應該很保護他吧?
我笑了,是有點複雜的笑。一個殺過人的惡魔被一個小天使說成天使,就算是真的惡魔聽到了也會感到一絲溫情吧?我又笑笑,享受這孩子帶來的短暫的溫馨。
前面一個轉角後就是龍大叔的店了,不知道他看到我們的表情會怎麼樣?
屍體。
[爸爸?]楓月疑惑地輕喊一聲,我們兩個的腳步止於轉角,楓月的聲音好慢…好慢。
[爸!]
思緒停了,不知道,我不知道龍大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爸!你怎麼了爸!天使哥哥帶我來看你的啊!]
不解,我不解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做?
[天使哥哥!]楓月大吼一聲,淒厲、沙啞的音調傳遍巷口。
他拉著我,眼框裡的期待溢出了許多,希望我能給予他的父親生命,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以前也曾經這樣,奪走一個個陌生人的靈魂。
冰冷躺在日下,像是死亡蒞臨後的杯盤狼藉,吞噬著、吞噬著一切。
[阿赤!]維亞在午餐時間高興地跑來找我,似乎因剛做完實驗,手腳有些不靈活。
[嗯,什麼事?]我說著,啜飲一口牛奶。
[我剛剛從窗戶往下看,剛好看到一個女人的皮包被搶匪搶走!]維亞大聲說著,引來其他藍色能力者(幼童)注意。
[那然後呢?]一個小孩發問,眼睛閃爍著濃厚的興趣。
[然後我就看到一個男人啊,跑過去打搶匪,最後把搶匪打跑了!]維亞情緒亢奮地說著,剛說完,全場就是一陣歡呼。我也為正義微笑,其實剛才的場景我都有看到,真是令人高興!
[砰!]大家才歡呼著,突然就是一聲槍鳴,大家愕然的看著四周,我察覺不對,立刻跑到窗戶旁,往下窺視。
屍體。
屍體。
現在的感覺就和當初一樣,和當初看到那個搶匪拿著槍回來把女人和男人斃掉時的感覺一樣。會想大吼,會想殺了那人,也會想揍上天一拳。
只是,我有資格這麼做嗎?從砲台孤兒院出來後,我就下定決心和社會減少往來,有時候有陌生人不小心阻止或干擾到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殺掉,我秉著報仇的心態,要報復社會,卻沒想過我害的多少人心碎?
[前面的大哥請留步。]我向前走,和楓月站在一起,稍長的頭髮蓋住他的臉,他擦擦淚,也站了起來,我發現他有點高,以國一的身高來說。
[天使哥,你說誰留步?]楓月不再慌忙,只是靜靜地說著,語調散發出
殺氣。
根本判若兩人,剛剛哭天搶地、不相信事實的楓月,和現在散發出可怕殺意的他。
[前面東北東三公尺,那邊有體溫。]我感覺到我和他無形的殺氣震懾著這整條巷子,我甚至看到附近的居民紛紛一臉驚恐地把窗戶關上,我不驚訝,因為躲避強大是動物的本能。
[好。]他回應著,然後縱身一躍,消失在我眼前。在他暴衝之前,風吹動了他側邊的髮絲,我看到了他的臉,令我回憶起了原始,野獸的表情。
[……]過幾分鐘,楓月從三公尺外回來,身上染著血。他默默地遞給我一個針筒。那個針筒我認得,上面寫著
和平。
[這是…我爸爸的血嗎?]楓月哽咽,剛才的殺氣已經消失。
[應該是。]藍色血液在針筒裡流竄,突然幾朵無色的花開在針筒表面,一朵…兩朵,楓月的淚慢慢掉落。
[我以前…很少跟爸爸講話,因為我恨他為了媽媽,答應讓他和我進入砲台孤兒院。]三朵…四朵,楓月的肩膀開始抖動。
[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如果能把爸爸救回來…我…我也會和爸爸一樣…答應所有要求…。]六朵…七朵,花開在沉睡的藍血上,像是地表的草永遠碰不著地底的脈,楓月不再壓抑,吼聲傳遍千里,他跪下痛哭。
[龍大叔…。]突然感到鼻酸,以前看過眾多的屍體都不曾有這種感覺,聽過無數哭聲也沒有這麼悽愴,只是現在…我卻…。
* * *
我坐在餐廳裡喝著咖啡,日光燈照不穿杯內的黑色液體,如同人類摸不透上天的血,是冷是暖?
[阿赤。]清脆的女聲在我背後響起,我轉頭看到小琴正穿著睡衣走過來。
[小琴?妳怎麼出來了?]我問著,同時喝了一口黑咖啡。
[小月太害羞,不敢和我一起睡,我就只好出來了。]小琴無奈的笑著,在我旁邊坐下來。她看起來依舊很親切善良,可以安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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