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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個雞肉是不是有人教妳?味道很好,很好吃!」中年男子粗聲粗氣地在一家越南小吃店吆喝,站在隔壁店外等餐的我瞄了一下,店裡只有一個約莫三十幾歲的女人在煮飯,男人就坐在板凳上,兩腳跨開佔了三個位置。

 

「沒有人教,我自己做的,啊這是用炸的。」女人沒看男子一眼,逕自忙著店裡的炊事,她的手和臉都被油污與歲月抹上妝,儘管如此依然看得出年輕時是位美麗的佳人。

 

「沒有,這個沒有人教做不出來的,味道很好,有我講啊,有我講好吃那就真的好吃,我不常講,我很少說東西好吃的,我講好吃就沒問題了,煎得很好!」男子嗓門奇大,感覺每次他一講話空氣就停止流動。

 

「謝謝,不過這是用鍋子炸的。」女人單薄著,依舊沒有看向男子,她好像不想討論關於雞肉有沒有人教她的問題了,但想要再爭辯一下這肉是用炸的還是用煎的。

 

 不,我覺其實她根本不想跟這個男子講話的,可能因為他是常客,加上氣勢強大,所以不得不勉強自己對談。

 

「就是用那個鍋子嘛!內用是不是?來,上面有位置,往上走,對!」

 

 男子講到一半,突然對著一群甫踏入店內的學生招呼起來,好似店主。

 

 他揮手的動作誇大,聲音宏亮,簡直是在表演,就是演舞台劇,下面有一堆觀眾的那種。

 

 學生魚貫上樓後,男子繼續嚷嚷:「用那個油鍋煎嘛。」

 

「對...就也不能說煎,煎一煎炸一炸...

 

「對嘛就是煎嘛,那個味道就是煎出來的!」男子拍大腿,聲波震得我眼睛瞇起。

 

「哎呀!我那個兒子講到就氣,不好好讀書整天打電動,考試都考二三十!」他話鋒陡轉,不繼續煎與炸的問題,但音量粗大依舊,彷彿見好就收是他的善意施捨。

 

「你們家小美成績一定很好吧?不像我們家那個,整天玩玩玩!小美有讓她去補習,應該不錯!」

 

「也還好耶。」

 

「她平常都幾分啊?」

 

「也沒有到很好。」

 

 來回幾句,女人都用「還好」、「就普普通通」來帶過,男子卻硬纏著這話題不放,我茫然低著頭不敢抬起來,前方得場景與搭訕被拒硬要聊有八成七像。

 

「可以啦,小美沒問題啦,都考幾分?」

 

「六七十那邊。」女人投降似的。

 

「那可以了啦!不要到二三十就好!」男子心滿意足地起身:「好,先走。」他頭也不回逕自離開,可能自覺瀟灑。

 

 屋內恢復原貌,街上行人的閒聊、隔壁店家的吵鬧全部傳進耳裡—原來剛才這些聲音存在呀!—我不禁這麼想著。

 

 女人沒有變,還是忙著做飯,她把肉沉入鍋裡炸,轉身彎腰打開冰箱底層的抽屜,轉回來時已迅速拉出一盤肉品,女人將它們放到砧板上俐落切碎,之後夾菜、綁實、裝袋,動作一氣呵成。

 

「謝謝。」我遞出硬幣。

 

「謝謝。」女人接過我的八十五元,放入零錢櫃發出登登登的清脆聲,進帳完畢。

 

 瀟灑。

 

 我拎著便當走回家,途中有對情侶走在我前面,男人的手臂擱在女生的後頸,繞過脖子的手掌就在她的胸前隨走路節奏晃啊晃,紅燈亮起來時男人就收緊手臂,把女生扯向自己懷裡並勾著她的脖子,像要讓人窒息掉。

 

 如果我是那女生,我一定會把男人的手甩掉,要是他堅持-像剛才店內男子那樣-我就發怒離去。

 

 只是前面的男人笑得開心,女生也樂得合不攏嘴,我便不用沒事找麻煩,徒堵心塞。

 

 像是與中年男子的對談,像勾肩搭背,都是個人與個人之間的互動,妥協與欣然也都成了自我的選擇,如果感到疲倦,那可以像我一樣一個人走回家。

 

 如果一個人對待另一個人的方式被接受了,那就好了;如果不被接受,虛予空詞抑或斷絕往來也是選項,按下選擇鍵之後也就好了。

 

 人際多難,難到使人們選擇轉頭批判他人的關係與價值,「女生一定要靠男生才能活!」、「男生就都是這些沙文主義的!」、「你們講什麼!」,你加入戰局,打得不可開交,網路讓事情變得黏膩,一群黑色屏幕後的人們吐著毫無家教的文詞,縱然滋長得茂盛,回歸現實在人際互動上仍是枯萎的黃草根。

 

 彷彿在網路自介版喧囂得鬧,現實相認時安靜得害臊。

 

 自己的關係都忙不過來了,對那些言論我便不會想去瞭解。

 

 反正,要是現實中真有人提起,再按選擇鍵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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