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鎖住的迷宮

他是夏依的總負責人，日戚先生。

　他不友善的表情相當明顯。

「赤噩先生，我們很感謝你在這段期間為我們夏依做的一切，相信你也有收到你等值的報酬。」

　抵三支大過、保高中畢業。

「恩，我覺得報酬豐富得過分。」

「是的，既然你這麼覺得…」

「但是如果拿夏依來比較的話，這些根本只是小菜一碟。」

　咖啡廳陷入沉默，日戚銳利的雙眼直直盯著我，彷彿能切開眼珠般那樣駭人。

「你要知道，我認為應該已經有人跟你講過了才對，夏依身價不凡，我能理解日久生情是怎麼回事，但現實世界是殘酷的，她很早就和很多企業簽訂綁約，她不是個自由人，而你沒有錢，就是這麼回事。」

「但我覺得情感勝過現實，古代也有講啊，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

「若為金錢故，兩者皆可拋。赤噩先生，請你回到現實世界。」日戚兇猛的目光持續攻擊著，可惡啊，這就是備課不足的後果嗎？我已經把可能出現的狀況都模擬一遍了。

　不，這應該跟備課沒有關係。

　說到底，其實根本就是我自己沒辦法說服自己，沒辦法說服自己把錢丟掉，要怎麼說服別人這麼做？

　所以說，應該打消這個念頭才對。

「日戚先生，如果我和夏依去德國，你覺得如何？」

「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夏依的精神狀況奇特，雖然最近越來越好但還是有可能出現出乎意料的狀況，你不覺得讓我這個治療期間一直陪伴著她的人，和她一塊行動，這樣是最有效控制精神的方式嗎？」

　日戚終於在這整場交談中第一次露出遲疑的的臉色，機不可失，我得加把勁才行。

「這對夏依各領域的發揮完全不會有影響，而且你們應該也明白我和夏依的關係，要是她和我分開，對她的情緒和脾氣只會有壞處不會有好處，這是為你們立場所提出來的條件。」

「…如果是這樣應該不成問題，但關於你生活費的部分，我們要再開會看看有沒有必要為你支出。」

「麻煩了。」

＿＿＿

「總之就是這樣，我會和夏依去德國。」

　我輕描淡寫地在頂樓宣布這件事，但他們兩個似乎不認為這是件平淡的事。

　菡玖和烈舞都瞪大眼睛，口水差點都流出來。

「赤噩你確定嗎？」

「赤噩大人一定要思考清楚才行！」

「不這樣做的話還有什麼辦法讓夏依幸福嗎？」

　煩死了啊，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你們至少也來聲加油吧？

「赤噩大人，我覺得和赤噩大人一起留在這裡才是對夫人來說最幸福的事，而不是和您回到德國。」

　菡玖全力阻止我的樣子讓我很反感，畢竟自己的提案被否決本來就令人不爽。

　我瞄了一眼烈舞，他也是一臉想否定的樣子。

　到底是為什麼啊！我明明覺得很可行啊！

「…你們不支持就算了。」

「赤噩，你真的覺得讓夏依繼續活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是對的嗎？她也只是個少女，就算我們完全是不同世界我也覺得這樣不對。」

「這已經是我能力所及能做到最好的程度了。」

「但不是『我們』能力所及最好的程度！」

　…欸？這語氣不太熟悉，烈舞？

　烈舞少見地生氣了，他正光火地瞪著我看，菡玖則是擺著很難過的表情。

　兩個人對上一個人。

　兩個人中的一個人是女生，而且表情很委屈。

　…等等，這種突然像是我變成壞人的氣氛是怎麼回事…？

「赤噩大人好過分，明明菡玖都說了要幫忙，您也答應了，為什麼不找我商量就擅自決定了呢？」

「赤噩，不用什麼都自己扛著啊，你忘了你還有朋友嗎？」

「我…只是覺得不能再麻煩你們了…」

　頂樓安靜了半晌，烈舞和菡玖互看一眼。

「噗哈哈哈！」

　然後笑出來。

「……我要走了喔？」

「啊啊，抱歉啦赤噩，但真的太好笑了啊！」烈舞邊笑邊把袖子捲起來，秀出那塊傷疤：「你從沒麻煩過我吧？反倒是當初你救了我，讓我瞭解尊嚴的價值。是我麻煩你了啊，都不給我還的機會嗎哈哈？」

「對啊赤噩大人！」菡玖也心急地開口：「小女也從來沒幫助過您任何事，要是當初沒有大人相救，小女現在這裡的早就…」

「不要掀起來啊啊！！」我和烈舞異口同聲大喊。

「如果赤噩大人接下來肯好好聽我們說話，小女就不掀起來。」菡玖說著自以為威脅性的發言，烈舞用力讓我乖乖坐在地板上。

「喂，烈舞，你是男人對吧？」

「對不起啦，我也很想看，可是現在還是請你先聽我們講吧！」

　無奈之下我只好乖乖坐著，抬頭盯著他們兩個人看。

　如果有比我的方法更好的辦法的話，我好像也沒理由不聽。

「赤噩大人，夏依夫人可能和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她是個天才，但她從小就被強迫學習太多東西了，運動、音樂、知識，而且還要隨時保持高雅的姿態，說不定這不是她喜愛的事物，就像天才畫家不一定喜歡畫畫那樣。大人想讓夫人開心，絕對不只陪在他身邊而已，是幫助她逃離這一切被操控的人生，並且多做她喜歡做的事才對！」

　我不自覺地點點頭，連帶烈舞也跟著點頭起來，她說的非常有道理。……可惡啊，有點不甘心，不過就只是個被我救過的女生，居然也可以讓我心服，真叫人生氣。

　我別過頭，看向遠方的天空清澈一片。

　不，不是的。

　我真正氣的應該是我自己吧？

　因為對手太龐大所以膽怯地選擇了最微弱的條件，卻不知道這樣依舊沒辦法帶給夏依快樂，和她到了德國又如何？每天看著她進行各種體能訓練、知識培養，看著她的夢想在還沒萌芽前就被踩踏得殘破不堪嗎？

　最想守護的那個紫髮天使，病態也好、異常也好，如果真的有什麼方法可以守護她最天真的笑容…

「赤噩～人家真的好想殺掉你唷！」

「請你們快點告訴我啊！！」

「當然沒問題！」菡玖笑得燦爛無比，從包包拿出一疊資料遞給我。

　我疑惑地看向烈舞，他跟著露出充滿陽光的微笑：

「其實啊我們在調查夏依的資料時發現了些有趣的東西，我們打算『大幹一場』。」

「怎麼個幹法快告訴我啊！」

「那赤噩大人你要承認你一開始根本沒對我們抱有期望，而且現在很崇拜我們才行！」

　我默默地望菡玖一眼，這不能怪我啊…巧遇又立刻說要幫忙我的少女我怎麼可能會寄予厚望？不過看現在這個情勢好像他們真的做了些了不起的東西。

　可惡，這種自己被蒙在鼓裡的感覺真不好。

　不過…

「我承認啦，但要以有東西報告為前提。」

「當然啦哈哈！」

　有可靠朋友的感覺還不錯啦。

＿＿＿＿＿

「日戚先生！」

「赤噩先生？怎麼了？」

　呼…呼哈…好險趕上了…。

　日戚在導師辦公室前駐了足，似乎正喬完公事準備離開。

「那個…和夏依到德國這件事…我要取消！」

　一聽，日戚無害的瞳孔瞬間變成了在咖啡廳時的銳利武器：「怎麼突然這樣講？」

　我不會再害怕了，我不是一個人。

　而且，我不想失去夏依的笑容。

「從一開始你們對夏依做的事就是錯的，或許以前的她喜歡她在做的事，但現在我覺得不是這樣！她經歷了那麼可怕的事情後，請就讓她照著她喜歡的步調生活吧！」

「那先生你覺得她喜歡的生活是？」

「就現狀來講，就是和我在這裡上學！」

　這句話脫口而出時連我都覺得我在自賣自誇，而且無憑無據的。

　但我相信自己，也相信夏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