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風朝我吹來,我..."
南仁把筆一放,塑膠的材質不識氛圍地發出刺耳的碰撞聲,使得安靜的空間更加地尷尬,「冷冽什麼啦,冷冽的風咧。」南仁幽幽嘆口氣,看向紙張大半邊的空白,他已經過了會因為寫出"冷冽的風"而感到興奮的年紀,或者該說是階段?不知道,他也不是想特意擺弄文藝的詞,他只是覺得這樣應該比較保險。
文學獎的時間就快到了。
「嘿!」南仁丹田發力,吆喝了聲並站起身,突兀極了的一聲大喊,這是要給自己來點激勵,然而,口中的叫喊雖然聽來精神抖擻,但他的膝蓋骨卻發出一點也不文藝的聲音,「喀啦喀啦!」那是咖啡過量加上深蹲姿勢錯誤的傑作,像是一台總是發出電子雜音的喇叭,他曾覺得熬夜喝咖啡趕稿很酷,覺得這樣一來,自己也跟真正的文字工作者一樣,有著一樣的生活習慣。
至於深蹲,那當然是因為這樣的生活過上幾年後,他發現身體不能再這樣搞下去了,只好想辦法保持健康-規律運動,這個詞聽起來多麼美好,規律運動的人感覺都很自律,而且也把生活經營得很好,儼然實踐家的形象,他也想變成那樣,於是自己上網查了居家運動,胡亂做一通。
最後咖啡和深蹲都成了表面,只發出冒牌貨的滋滋聲。
南仁想到這裡,發覺自己的頭又低了下來,他趕忙抬起頭、挺胸、將手揹在後面、正對著窗戶,好了,現在可有了古時文人雅士之感,他微微一笑,打算吟些什麼,是什麼來著?雅興...嗯...千秋萬世?他越想越迷糊,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或者寫下什麼,他胡亂想抓住眼前的東西,正抓到了窗戶的手柄。
「對了,把窗戶打開吧,這樣一來更有畫面!」南仁一喜,將窗推開。
迎來的只有冷冽的風。
-
南仁離開房間的時候才終於把窗戶關上,雖然這段期間很冷,但他也只是縮在座位上,任憑寒冷與睡意一點一滴消磨他的神志。他走進沒開燈的客廳,晚上八點的光源只有來自他剛打開的冰箱,黃光自帶一些溫馨感,南仁拿出冷藏的超商雞胸肉,不小心變得太胖的時候,他都去超商買雞胸肉吃,但三天兩頭就會因為太餓又跑去爽吃一頓,然後他又會繼續吃雞胸肉,一邊怨嘆:「都吃這麼多餐了怎麼都還沒瘦?」
事實上,現在他就已經有點忍不住了,他與開著的冰箱面面相覷,冷風纏住他的手,像要阻止他似的,可惜以失敗告終-他伸長手,多拿了一盒原訂隔天才要吃的冷藏食品,欣喜地拿微波。
「可以耍廢了!」南仁為此感到愉快,等待微波的期間他用手機看遊戲影片,看膩了就找其他Youtuber的影片換著看,看他們吃喝玩樂、看他們分享自己又達成了什麼事情,南仁覺得很有趣,每天這樣看久了,他也會針對影片的節奏、音效和效果,給出自己的評價,這讓他沾沾自喜:「我涉獵得真廣,而且很有自己的品味!」
最重要的是,他只需要躺在沙發,不需要自己去實踐,就能觀賞到這些成果,「這簡直太棒了!」南仁想著:「只需要透過小小的螢幕,那些人生經驗都是我的了。」他一邊吃著超商微波的雞胸肉,一邊在灰暗的客廳裡看著影片笑出聲。
接下來的時間南仁隨意地運動了幾下,寒冷的冬夜,這是個適合當作藉口的事,「稍微偷懶一下吧?」他決定減少今天深蹲的次數,罪惡感壓在心底,他只好加快走路的動作讓罪惡感追不上,拿衣服、就位、打開蓮蓬頭,很快地,熱水沖洗全身,使他發自內心感到快樂。
南仁為此感到一絲不安,世俗的快樂,那是虛假的快樂,怎麼可以因為洗個熱水澡就開心成這樣呢?「我必須自律,下班時間拿來寫作,自我實現才會有最真實的快樂。」但是,他同時又是個讓自己偷懶少運動的傢伙,熱水帶來的幸福和偷懶的愉悅使他眉頭微微皺起,但他很快又胸有成竹地大笑起來:「我跟那些俗人可不一樣!哈哈哈哈!」他獨自一人在浴室笑得大聲,笑聲依附在抓不住的煙縷向上飄散,落在地上的只有熱水。
享受完熱水,南仁又接連打了好幾場遊戲,買杯微糖的飲料配著,那樣的話就不會過分罪惡,他也盡量不去看時間,如此便彷彿活在永恆,但活在永恆是為了什麼呢?他忙著打遊戲,放招連技,思緒的間隙中他的心偶爾會一沉,但接著又會趕忙提振精神,「別鬧了,我利用下班時間寫作,將來出書的呢!」他邊打遊戲邊說服自己,自己是特別的。
隔天上班南仁精神不濟,匆忙之間又犯了幾個錯,被主管提出來講。
「你這個不能這樣啦,其他人也要小心,不要犯這個問題。」
「好的,不好意思。」
他收拾掉自己的爛攤子,晚了點才到家,他既壓抑又憤怒,「那個白癡怎麼敢這樣說我!他算哪根蔥!」襪子一脫,深蹲也不做了,他逕自打開遊戲,「今天這麼累,再買杯拿鐵!」這次他除了時間之外,他也不看日期了,文學獎與襪子一起被晾在旁,拿鐵一口接著一口,咖啡的苦澀味提醒著他文學獎近了,但他又能做什麼呢?「今天不可能啦,這麼累!」南仁咕噥著,他又想著,其實也不是多嚴重的事情,只是被唸兩句而已,自己也太不抗壓?但心情壞就是心情壞,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才是長久之計,活在當下對吧?只有現在才是真的!
南仁搬出另一套說詞,還想得煞有其事的,此刻,什麼世俗什麼脫俗什麼自我實現的事,又顯得無足輕重了,他也不吃雞胸肉了,買了牛肉麵來吃,多叫了兩個小菜,在遊戲的空檔裡吃,吃飽洗了個熱水澡,他心滿意足地上床睡覺,襪子就這樣被擱置在漆黑的客廳,連一點風都沒有。
來到新的一天,南仁與同事在閒談間提及自己有在寫作,他盡可能不太過刻意地提起,讓它看似一縷不經意的風。
「好厲害喔,寫什麼啊?」同事投以崇拜的眼神,這讓南仁得費更大的勁,才能讓自己看起來不在意:「沒有啦哈哈,就隨便寫點東西而已,自娛娛人而已!」
「真的喔?我回家都跟我女友追劇而已,那你假日呢?也寫嗎?」
「一點點啦,有時候還是會想打遊戲,哈哈哈!」
「這樣子喔?我假日都出門逛街買東西,也會打遊戲,大家應該都一樣啦!」
誰跟你一樣?南仁在心裡不屑地笑,他覺得同事們的生活都很世俗,「花時間逛街?再逛人生都要被逛完了,小朋友啊,醒醒吧,看清人生的意義,像我就是找到了寫作這條路,讓我與眾不同。」
這天回家他總算又進房間舉起了筆,"冷冽的風朝我吹來,如刀般在我的骨頭雕鑿,雕鑿的勁道深刻,拂過的筆觸飄逸,使我被刻成了既堅毅又奔放的形象。"
「好好好,太好了!」南仁喜不自勝,從椅子上跳起來,他在房間轉了兩圈,彈回椅子,想再多寫個兩句,但興奮的腦子讓手也一併顫抖著,「這樣就對了,我果然是可以的嘛!少在那邊自我懷疑,南仁!」於是他再也寫不下去,索性打開電腦,將一切拋諸腦後,也包括文學獎,「反正我還年輕。」他這樣想著,決定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說適逢星期五,他打了一整夜,當他想到要睡覺時,太陽已經探出了頭,客廳被照射成金黃色的,光線讓室內稍微暖和了起來,就連地板上的襪子都被亮出一絲質感。
沒有冷風了,但早晨的陽光讓南仁看了心情很好,所以也無所謂。
他沉沉地睡去。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