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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冷。

 

 房間太封閉的關係,即使到了冬天,室內都還是很溫暖,所以我以為外面也一樣暖,只帶上薄薄的外套,把厚外套丟在家就出門了。

 

 房間騙你。

 

 超冷!而且時間已經來到晚上九點,一整排街燈還亮得那麼鵝黃,冷加冷,冷啊冷。鵝黃燈光真的會讓觸覺覺得更冷,不是有人做過實驗嗎?分別用白色和紅色的杯子裝同一種奶茶給客人喝,結果一堆人反應說紅色杯子裡的奶茶太甜,同一種奶茶,但視覺的紅色讓味覺誤以為更甜。

 

 不同的感官真的會相互影響,尤其現在就已經夠冷了,我還走進這種昏黃的空蕩巷弄,真是Double冷。

 

 雙冷。

 

 音近雙人。

 

 雙人應該不冷吧?兩個人怎麼會冷呢?哈哈哈。

 

 ......。 

 

 不知道在講什麼,還是趕快把事情辦完的好。

 

 我是為了買隨身碟出門的,不過我現在正在隨意亂逛,我知道哪裡有賣,但那家店有點遠,所以我想要偷懶碰碰運氣,就選了一條離家很近又沒走過的路來走,找看看有沒有隱藏的店家剛好有賣隨身碟,也順便探索一下新環境,愜意啊愜意。

 

 結果才拐幾個彎,繁華的霓虹燈和大街就不見了,如同跑馬,燈光轉為鵝黃,孤單的小巷默默登場。這些小巷明明就只和大馬路隔一排建築而已,卻像結界一樣自帶氣場,一腳走出去是熱鬧與現代感,再踏回來馬上變成夜深人靜的鄉里,要在鄉里尋找隨身碟,我看是挺難的,兩個東西搭不太起來,不過這小巷弄一路走來,看見的都是新東西,也是蠻新鮮的,就多逛一下吧。

 

 逛一逛飄雨了。

 

 好滄桑,真應景。

 

 小路的兩側停了一些車,車頂浮現點點水珠,反映著暈開的淡黃光,月亮也變得朦朧,遠處的貓叫聲、亮在暗處的便利超商、以及散落雜物的無人地攤,都令溫度再次向下冷了起來,我也鄉下人了起來。

 

 你看,向下冷,鄉下人,硬要押韻。

 

 ...

 

 好。

 

 我走進便利超商,室內沒有下雨,但我撐起了雨傘,空間變得狹小,我的腳步卻回歸快速。

 

「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有賣隨身碟嗎?」我。

 

 店員皺眉,沉默幾秒,我頓時覺得自己像那種一點也不摩登的中老年人,那種,聽年輕人說超商有賣很多東西然後就跑來問有沒有賣直升機或飛碟的中老年人。

 

 當然是沒有這種人啦,但店員的表情讓我這樣覺得。

 

「沒有。」店員。

 

「好,不好意思。」我,離開。

 

 室外還在飄雨,柏油路不拘小節地攤著,方才的交談聲與店裡的音樂電台都沒入黑暗,我收起傘,放慢腳步。

 

 行道上多了一個路人,就在我旁邊,不知不覺我們兩個就這樣一起走路。

 

 其實在路上遇到有人和你用一樣的速度走路、又剛好近在肩側的話,感覺會很像被監測,不大舒服。

 

 你看,肩側,監測,哈哈哈。

 

「你幹嘛這樣押韻。」他突然開口,我一愣,不知道怎麼回復。

 

 雨變大了,我們兩人近乎駐足。

 

 他穿著一件眼熟的厚外套,比我還要瘦一點點。

 

 我打量著要不要轉身逃開。

 

「我剛剛有講話嗎?」我試探性地問,他之所以會問我幹嘛這樣押韻,應該是因為我剛剛在想肩側監測哈哈的時候不小心講出來了吧?

 

 幹,不對啊,一般人如果在路上聽到有個人講這種奇怪的話,也只會覺得我有問題然後閃遠遠的而已,這個人是在問什麼鬼啊?

  

「說話啊。」

 

 他沒有回應我,只是安靜地走著。

 

「喵、喵、喵。」貓。

 

 我越和他同行,越覺得孤獨,巷弄旁邊的建築物一片漆黑,而雨越來越大,空氣也越來越冷。

 

 其實我不該說他是在安靜地走著才對,想想蠻後悔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用走的。

 

 我不敢往下看,我怕他沒有腳。

 

 想著想著,我瞥了他一眼,發現他開始滑起手機。

 

 欸?手機耶?這麼潮?鬼也滑手機?

 

「你也滑手機?」我想把氣氛搞好一點,於是故意輕鬆地問,只是語調聽起來非常抖,超級抖,希望他不要發現我很害怕。

 

「你看。」他人也蠻平易近人的,拿著手機朝我這伸過來,螢幕上是幹!

 

 幹!

 

 幹...他螢幕上是我兩年前的發文,一張鹹酥雞和奶綠的照片。

 

「你到底是要幹嘛啦!」我終於受不了,一個跨步拉開一大段距離,空間陷入完整的漆黑。

 

 他似乎笑了,我猜的,好像聽到一點鼻孔呼氣的聲音。

 

 怕。

 

「你以前如果走這段陌生的路,可能會幻想和一個女生邂逅,然後進入一堆莫名其妙的劇情。」他收回手機,頭低低的,好像在盯著螢幕。

 

『你問我什麼是人生。』,這是你這張宵夜照附的文字。」盯了一陣子後他這麼說。

 

「喔,對啊。」被他這麼一說,我才突然想起來,那張照片是我一兩年前、當結束入伍訓的時候發的文,那個暑假我都在軍營裡過著令人難受的日子,所以一被放回家,我就怒買鹹酥雞和奶綠,然後歡天喜地地發文慶祝。

 

 勾起熟悉的回憶,我突然就不怕了,真神奇。

 

 但是他幹嘛這樣?

 

 而且為什麼他的厚外套越看越眼熟呢?

 

「嘩啦嘩啦嘩啦!」 

 

 雨滂沱而下,我卻感覺不到濕,我們既像是在往前走,又像是停了下來。

 

 巷弄的盡頭燈火微亮,乍看遙遠卻又近在眼前,難以言喻,我搞不懂,說不定我剛剛去的超商是個毒窟,他們在冷氣口偷偷放了什麼粉,讓我現在極度迷幻。

 

 咦?我記得我有帶傘,我現在想拿傘戳戳它,至少確認他是什麼東西,但傘不知在哪不見了,明明才出來一下子而已。

 

「你還記得你這兩三年,過得如何嗎?」他又開口,這問題聽起來超像國小同學或國中同學在問的,「你是來敘舊的是不是啊?」我忍不住這樣回他。

 

「你在大學一開始的那幾年,其實課業沒有很重,你也沒遇到什麼大壓力,所以你那時候常常充滿活力地做一些你喜歡的事,儘管根本沒什麼意義,哈哈哈。」

 

 他講一講自己笑了,不知道笑三小,「你笑三小?」我試探性地用了比較不禮貌的句子,反正他看起來姑且不算壞傢伙,大概是個認識我然後想裝神祕的人吧?但是會是誰呢?誰這麼無聊呢?

 

 想著想著,他把他的手機遞過來給我看,畫面還是我的動態時報,是我兩年前的貼文:

 

 搭車從屏東到台北給我一種

 

 北上的感覺。

 

 喔,這好像我某一次開學搭高鐵的時候發的廢文。

 

「不要誤會,我只是想給你看看而已。」他這麼說著的同時,原本依稀閃爍在遠方的燈火突然乍現在眼前,巷弄走到盡頭了,我站在路口,外頭是川流不息的車潮,還有麵包店、飲料店、便當店,雨突然停了。

 

 ......

 

 我好像忘了什麼?

 

 剛剛好像有個人與我並肩走路對不對?

 

 欸?有這件事嗎?我剛剛......

 

 幹,好怪的感覺。

 

 回神,我站在大型購物中心門口,對了對了,隨身碟。我撐起傘,加快腳步走進店內。

 

「請問這裡有賣隨身碟嗎?」我。

 

「隨身碟沒有哦。」店員。

 

「好的,謝謝。」我,社交的笑臉。

 

 我感覺自己正沒入光亮之中,速度也回歸到大四該有的快節奏,我感覺到,我從某個深處的黑暗回來,但也有種感覺是,好像我把某個東西遺忘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了,要趕快把隨身碟買到才行,還有畢業製作要弄,還有專題也是要再改一下,結束之後還有工作要找,還有未來要忙。

 

 你問我什麼是人生。

 

 不知怎麼地腦海中出現這句話,感覺剛剛好像有什麼人問過我...啊!對啦,這是我一兩年前發的文!當時我好像放上鹹酥雞和奶綠的照片對不對?然後附這段文字。

 

 不過為什麼我這時候會突然想到這個?

 

「詭異。」喃喃自語後,我搔搔頭,撐起傘,真是搞不懂我自己。

 

 不過當時的我居然覺得這點東西就是人生,哈哈,要現在的我來回答的話,鐵定是找工作還有充實專業能力之類的啊!

 

 而且以前的我還會發什麼白癡廢文,現在忙現實的東西都忙不過來,才沒有閒情逸致耍白癡。

 

 認清現實,趕快為以後工作做準備。

 

 但話說回來,我剛剛在那條小巷弄到底遺落什麼?總覺得除了隨身碟外還忘了一些事情......而且,為什麼,我丟在家裡的那件厚外套會一直出現在腦海裡啊?幹,應該是我真的太冷了,早知道就帶出來了。

 

 還有為什麼沒有雨我要撐傘?我想要擋住什麼?

 

 還是我沒有要擋住什麼?

 

 還是我...還是說我......。

 

 

 

 

 

 

 

 他這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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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鎖住的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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