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鎖住的迷宮

　我的人生好少。

　
　無所事事的時間裡，我盡可能出門散步，讓腳印拓在鄰近的街道，給監視錄影機多拍幾次，這樣，我便又在臺北多了一些些。

　
　每次睡眠都會是痛苦的，熬夜就成為止痛劑，針頭刺入皮膚總是會痛，但至少延緩悲傷。
　

　不正經的笑語和，扯開話題的伎倆亦然，能繞過一個山頭便繞一個山頭，倘若真被逼供，我也早就練熟，裝傻，說謊，與糊弄。
　

　以往做過的難堪的後悔的事，會在睡眠之際找上我，那些不願想起卻纏著自己的懊悔靜靜躺在我床的側邊，當我緊閉雙眼翻身，背對著它，然後小心翼翼微微睜眼時，它的鼻尖會輕觸我的眼睫毛，嘴裡吐出的氣息，則悄然蔓入我的咽喉。
　

　於是我起身用電腦，喝咖啡，看著一點都不覺得有趣的網路影片直至早上七點，讓自己疲累到沾枕即眠、連它都顧不了的程度才闔眼，於是，與它的相處又短上一些。
　

　往後可能搞砸的，繁瑣的大工程，會在甫醒不清之時坐在房間唯一的椅子上怒視著我，我會與它溝通的，用那些純熟的自我欺騙技術推託延遲，我會泡茶給他，與他打哈哈，說些來日方長或者不疾不徐之類的話，久了它兀自聳肩，離席，我的心也就不揪了。它沒有消失，沒有消失，只是暫且被說服，相信了顧影自憐是世上最重要的事。

　而當它被漸拋漸遠，來到深夜，我戴上耳機，也明白著過去它又來了。
　

　家庭並不瞭解我，但卻照顧並且愛我，往昔的抱負、幻想的藍圖，不外乎是成為心中想要成為的模樣、生活過得順遂幸福等等；大聲嚷著自我實現、通勤浪費時間、生命不可只是空洞、要活得有內容云云，但身邊的一切卻又都是爸媽從低薪爬起，每天花費許多鐘頭在交通上，十年如一日所換來的。回頭觀望，二十一年來打在我身上的投資如水漂入浪，從過往至今延伸到未來都是乳白未乾的牆，談什麼高樓大廈？

　談什麼高樓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