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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路敏菱崩潰的情緒,洪德昌原先計畫的討論宣告失敗,他約了路敏菱中午到頂樓繼續思考解決辦法,但考慮到葉奇廷可能在中午時突然找他大吐苦水,最後兩人決定放學後再繼續討論。
洪德昌帶著七上八下的心情走進教室,全班都安安靜靜在座位上讀書,看似一如往常。葉奇廷趴在桌上睡覺,谷安人在讀書一如以往,只是臉上多了塊瘀青,陳明枒低頭看著國文課本,表情被側邊的頭髮擋住,但洪德昌猜她多半只是在發呆恍神。
洪德昌小心翼翼地坐下來,不到兩秒立刻有個女同學找他搭話:「欸,葉奇廷和陳明枒吵架囉?他們平時早上都會聊下啊為什麼今天都不講話?」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耶。」洪德昌笑了笑,盡可能地想結束掉話題:「說不定只是很累才沒講話吧,像我昨天就讀書讀到超晚的!要不是有人來找我講話我也想趕快趴下去睡覺!」
「哈哈!洪德昌你講話很壞欸!好啦不吵你了快睡吧!」女同學大笑一陣後就轉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洪德昌悄悄趴在桌上,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著其他人:平常不關心班務的傢伙依舊在忙自己的東西,但大部分的人都時不時瞄向陳明枒或葉奇廷,然後低頭圍在一起吱吱喳喳地討論著什麼,洪德昌極盡所能地豎起耳朵,聽到的關鍵字大概是「吵架」、「日記本」、「親愛的」、「另一班的路敏菱」、「他動手打人」這樣,看來消息是瞞也瞞不住,得想辦法快點解決。
就在洪德昌苦思著解決之道的同時,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呦!谷安人昨天你日記本寫的東西超勁爆的耶!」
全班倏地轉頭,只見蕭元傑一臉嘻笑地走向前親暱地搭住谷安人的肩頭,谷安人稍稍露出厭惡的表情,但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老實人一向不擅長應對暗諷或酸化的言語,洪德昌正想出言幫忙,陳明枒卻搶先一步開口:「那不是他寫的,絕對是你這傢伙做的!」
「哎呀!我的明枒怎麼可以亂指控小弟不才我呢!」蕭元傑打著油腔滑調笑笑地問:「妳怎麼能證明是我做的啦,還是我的明枒只是想袒護谷安人?我知道人都會想袒護自己喜歡的人啦!但是妳看他一副陰沉樣也不太講話,妳怎麼知道那日記不是他寫的?」
「那不是我寫的!」谷安人終於無可忍受地大叫出聲,他的臉漲成氣呼呼的紅色,但如此直率的表情在蕭元傑眼裡看來根本毫無威脅性可言,洪德昌擔憂地皺起眉頭,目前看來自己是沒有插手餘地了,只能暗自祈禱這波爭吵不要持續太久。他看見葉奇廷緩緩從桌面上爬起,轉開水壺蓋喝了口水,頓時覺得接下來即將一發不可收拾。
「為什麼啊?那是你的日記本吧,在日記本上的東西不是你寫的?這說不通吧頂呱呱?」
「頂...呱呱?」谷安人面有怒色地問,不知何從開口一事使他只能對著蕭元傑難懂的字彙發問,蕭元傑露出一抹惹人厭的微笑,指著陳明枒說:「能把到這麼可愛的女生、又有膽把和她上床的想法寫成日記,再加上成績頂尖,當然是要叫頂呱呱啦!頂呱呱~頂呱呱~頂呱呱!安人安人頂呱呱!」
是個有尊嚴的高中男生都不會忍受這樣的屈辱,尤其有女孩子在旁邊看時,就算平時不易動怒的人也會爆粗口。
只是谷安人還沒來的及發飆,陳明枒就以火山爆發之姿「啪!」一聲重拍桌子,滿臉怒氣地站起來大罵:「幹!你最好查證後再講話!」
全場傻眼地盯著第一次在大家面前飆髒話的陳明枒,空氣彷彿凝結似地沉重,但蕭元傑卻絲毫不受影響,只是打著招牌的油腔滑調,用安撫的口吻緩緩說著:「哎呀!小明枒妳別生氣嘛,我可是好心在幫妳脫離魔爪呢!再說再說,妳也沒有證據說明頂呱呱安人沒有寫那些東西呀!明明就是他的日記本耶,居然先認定不是他寫的,真奇怪呀。」
「無罪推定原則!」谷安人似乎知道一直讓陳明枒替自己發聲很不妥,義正嚴詞地站起來,抓住了蕭元傑言論的缺失趕緊大聲開口:「沒有證據之前一切的審判都應該偏向無罪的一方,不得擅自冠上任何罪名於被告者!」
谷安人大概以為如此具有正當性的發言理應能壓制蕭元傑的銳氣,但沒想到後者聽了只笑得更加燦爛,悠悠地攤手回應:「哦哦~我們頂呱呱安人已經把自己當成被告囉?已經覺得自己有犯法囉?居然嚇得直接搬法律出來了呢,只是在日記本上寫東西而已又沒什麼,你幹嘛小題大作呀~還是還是,你根本就是心虛所以否認得這麼嚴厲呢?」
「你…!」谷安人知道聽見這句話後應該極力反駁,但也許是從來沒有這麼激烈與人爭吵過,他竟一直語塞無法言語,全班同學的視線朝自己刺過來,如墜深淵的漆黑感使他雙頰冒汗,「為什麼不講話?」、「該不會默認吧?」、「他是那種人嗎?」千萬種言詞在他腦中飛過,他吞了吞口水,環顧表情疑惑的同學,是那樣熱烈地等待自己的回答,而自己又是那樣地什麼都無法吐出。
八秒、九秒、十秒。
面對如此壓力,谷安人幾乎就要被沉默的巨浪壓倒在座位上,幸好,在重心不穩之際,陳明枒再次替他火爆出聲:「還不是你一直沒理由地逼他,他才會這樣講,罪魁禍首明明就是你!居然還有臉在那邊笑!」
「欸欸怎麼突然開始指控我了?要我搬法律嗎?隨意指控我對我造成了好大的心理傷害噢!我的小明枒~從現在開始我可是握有隨時可以起訴妳的權力唷!」
陳明枒聞言氣勢稍微被壓了一些,但她隨即不甘示弱地回擊:「告啊!你去告啊!我一定要找出你誣賴別人的證據!」
「哎呀!又一次指控我,我的心靈好受創噢!這下好啦~本來不想告的,看來現在是非告不可呢!」蕭元傑露出陰險狡詐面容,看得陳明枒心漏一拍:「小明枒妳家境很清寒吧?我猜妳賠不起這筆訴訟費,該怎麼辦呢~?好可憐喔。」
陳明枒一瞬間怔住,父母辛勤耕作的畫面從腦海裡浮現,蕭元傑善於抓弱點,並且在對方心防脆弱時達成他的目標。谷安人趨前一步擋在陳明枒與蕭元傑之間,面怒如火,但在蕭元傑眼裡卻絲毫沒有任何氣勢可言:「蕭元傑!你不要鬧,這不關她的事!」
「可是我心靈真的受創了耶,就算是我的小明枒也不能原諒呀!而且你幹嘛護著她呀~就算她被告了你還是可以跟她上床呀!」
谷安人氣得直爆青筋,即將爆發之際卻被後方陳明枒一口擋下:「谷安人,你不用理他,和他說話根本和沒說一樣!」
「欸欸~怎麼沒叫頂呱呱安人『親愛的』呢?不要害羞啦在頂樓不都叫了嗎?還是…妳怕我聽了不高興又要告妳了?放心放心~我沒這麼小氣啦!」
陳明枒瞪了他一眼,在浮動的空氣裡試圖找到回應的語句,但經過幾秒後卻發覺蕭元傑的話語荒唐到令人不知如何做出漂亮的反擊,只好生硬地、小學生如地斥怒著:「誰怕你不高興了?而且你不是已經要告了嗎?」
蕭元傑故作溫柔地笑了起來,眉目彎如紅月:「呵呵,是很想告沒錯啦~想不到小明枒會怕呢,這樣我好有罪惡感噢!不如這樣吧,小明枒如果妳願意跟我交往兩個禮拜,我就不告妳,而且也不會再找谷安人麻煩!」
陳明枒驚訝的不是蕭元傑這句話,她驚訝的是自己居然很可悲地動搖了。
教室氣氛漸凝、漸凝,最後把所有人都凝固了起來,蕭元傑的笑容是一股寒氣,陳明枒求救似地看向周遭,眼角恰好瞄到了正好從座位起身的葉奇廷。「葉…」陳明枒本能地想開口求助,但隨後想起了昨天頂樓上的強風,強風裡的一道劃破。
我們絕交。
葉奇廷面無表情地擦過陳明枒的肩膀走出教室時,她發現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緊接而來的是救贖的上課鐘響,同學紛紛鳥獸散,回歸自己的座位,然後講台傳來穩定秩序的腳步聲,老師打開課本學生開始學習,教室融化了,開始繼續流動。
洪德昌咬著牙盯著蕭元傑,後者回了個「你要怎麼樣?」的眼神,然後裝作不小心地撫過陳明枒的肩頭在逕自走回座位。
陳明枒一動也不動著沒有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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