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鎖住的迷宮

　黑夜下，廢墟中，我的刀刃插在那倒地不起的身體上，後者喘著氣，伸手把劍拔出來，突然的刺痛使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她站起來的腳步聲傳入我耳，我倒在地上不動，過沒幾秒卻聽她開口：

　「別裝了，水刃還能成形，就表示你的魔力還在，你還沒死。」

　「……被發現了，真糟糕呢。」睜開眼睛，我對著夜空裡的女人微笑，同時揚眉說道：

　「妳露點囉！」

　「啊？！」夾克小姐一驚，趕緊低頭檢查，我趁機奮力移動我的身體，卻發現依舊徒勞無功，只好頹然繼續躺在地上。

　混帳啊…想當初就不要耍帥用什麼水刃了，應該用不會和夾克小姐身體連結的砲或子彈之類的東西才對啊…我居然因為一時的優勢忘了她可以趁機將身上的雷電傳到我身上，害我現在麻痺不能動…真是太不該了，我茶壺的水目就要死在這裡了對吧？算了，是我自己失誤，死了也沒話說，唉。

　「…你這傢伙，又在騙人。」夾克小姐在發現自己被包裹得很好之後，略帶怒氣地瞪我一眼，我回以抱歉的微笑，身體被麻痺的不安全感占滿全身，讓我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拖時間的辦法……嗯，找個什麼話題好了，來祈禱火倉趕過來的奇蹟發生。

　「我輸囉，妳要怎麼樣都可以，看要殺還是要用，反正我動不了。」

　夾克小姐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氣急敗壞大喊：

　「用？！我可不是那種人，我要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走？！」

　「？…不然你還有什麼事嗎？」夾克小姐疑惑地回頭看我，但我保證我的疑惑絕對比她大上好幾百倍。

　喂，我沒聽錯吧？

　面對一個被麻痺、剛剛企圖殺妳的人，妳居然要走？

　「…妳不殺我？」這次不是假裝了，是打從心底的驚訝與疑惑，我躺上地上幾乎用瞪得瞪著她。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不符合自己－以往都是我讓別人出現這種表情的。

　夾克小姐表情詭異地直視著我，探測地開口問：

　「…你想被殺？」

　「…小姐，請問有可能嗎？我只是好奇而已，如果沒猜錯妳應該也是殺手才對，為什麼…」

　「我不喜歡殺人。」夾克小姐打斷我的話，很乾脆地從遠方折回來，直接坐在我身邊，我們的距離莫名其妙地近了許多。

　「我以前隸屬幻想組織，出任務時一定要搭配另一名殺手，因為我不喜歡殺人，只負責戰鬥。

　「但有一次，我們執行任務到一半時，遇上你們茶壺的人，他們的目標和我們一樣，為了搶奪目標我們爭吵起來，那天是雨天，我們相遇的地點是高山。」

　說到這她停了一下，自己也覺古怪地笑了笑：

　「太久沒遇到人說話，不知不覺就說了這麼多了呢！」

　而我在聽完之後愣了愣，心裡不知為什麼浮現一個很瞎的後續。

　「該不會…下雨下到一半突然落雷擊中我們茶壺的人，我們老大認定是妳做的，向幻想要求交出犯人，妳感覺到危險就逃跑出來，被知道後從此被我們茶壺追殺？」

　「你怎麼知道？！」夾克小姐聽了嚇得往後退好幾步，我聳聳肩，居然被我猜中，這種劇情也瞎了吧？喂，雨林，你自己寫了都不會覺得很白癡嗎？

　「亂猜的。」我實話實說道，同時暗中試了試動手指，情況很好，麻痺似乎恢復得很快了，我得繼續拖延時間，找機會給予致命一擊。

　我看著驚訝的夾克小姐，開口繼續說著，爭取時間：

　「所以妳其實是無辜的，但以我們老大那種脾氣不可能相信，所以妳只好逃亡？那妳的命運也太悲慘了吧？」

　「當殺手本來就沒有好日子過，也不會有被神眷顧的人去當殺手，都是些沒有家人和朋友的人才會，不是嗎？」夾克小姐深深地看著我，這句話倒使我反射性地露出悲哀的微笑……哎，居然動到了我的真情緒，這種話題可不能再繼續聊下去囉。

　再聊下去，我可能會哭出來之類的，要是火倉趕過來時看到，那就麻煩啦。

　「水目你居然會哭！我一定要跟大家講啦！」

　這種話我可不想聽到…。

　「殺手真的不好當啊！任務失敗回去就得被殺，就像等一下的我，真是可憐喔！」我面帶悲傷地說著，想試著拖延時間…我一定得想辦法讓夾克小姐留在這，既然她不殺我，那我的死亡威脅就只剩下『任務失敗回去被殺』了，所以我得留著她，等火倉趕來後再一起解決！

　「和我一樣在外流浪啊，也沒什麼不好的。」夾克小姐抱著胸建議道，她雙手的幻光已經消失，全身只剩被我水刃刺中的傷口閃著治療的幻光而已，似乎毫無戒心。

　很好，就這樣下去吧！大概再過三十秒我就可以自由行動，請妳繼續維持毫無防備喔！

　我躺在地上搖搖頭，繼續拖延著：

　「不行啊，等妳走後過不久我隊友就會來，到時候看到我沒完成任務還麻痺在地，他可能就會直接執行死刑囉！喏，妳要幫我想想辦法嗎？」

　我微笑看著夾克小姐問，這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我只是在拖延時間。

　「好，讓我想想看。」

　...？

　……？

　………？

　「呃，不好意思，妳剛剛說什麼啊？」我現在的表情想必很經典，火倉看到會大喊『裝什麼笨蛋啦？』的那種。

　「？我說讓我想想看。」夾克小姐不解地看著我，似乎沒有發覺任何不對…等等，為什麼妳能不發現任何不對啊？這句話明明超有問題啊！哪有人真的開始認真想啊，我剛剛才要殺掉妳而已耶！而且我現在也在找機會殺妳，為什麼妳會毫不猶豫開始幫我啊？！

　「…妳知道妳剛剛究竟說了什麼鬼話嗎？」

　「鬼話？」夾克小姐越來越困惑，而且似乎是真的很困惑。她直視著我，想從我的眼神中看出什麼不對勁。我無奈地皺眉，重重嘆了口氣，難道越強的人都越弱智嗎？向火倉那樣？

　「我明明就是妳的敵人，是敵人喔！妳說妳不喜歡殺人就算了，為什麼還會想救我啊！」我躺在地上懷疑地問著，在生存的前提下，這一點道理都沒有，這真的讓我忘掉任務、忘掉拖延，真心好奇起來了。

　到底為什麼？

　夜空下風過廢墟，引起微微涼意，我依舊裝著被麻痺，等候的不再是突襲的機會或趕來的火倉，而是回應。夾克小姐聞言似乎沉思了一下，好像也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言行。

　我躺在地上靜靜看著夾克小姐思考的樣子，這才發現她其實是個美艷的女人，約二十出頭的年紀、成熟的氣質加上姣好的面容，為什麼她會被社會拒絕、淪成殺手、為什麼會來到這個黑暗的地下世界？

　我想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有多難過。

　「你說為什麼想救你……」夾克小姐想了一陣後猛地抬頭，前所未有的感傷表情毫無預警地映入我的眼簾：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的生命在我面前飛逝，就算只是聽聞，我也會想拯救。」

　「小妹妹，妳知道妳到底在說什麼嗎？下場妳是知道的喔！」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的生命在我面前飛逝，就算只是聽聞，我也會想拯救！所以…放開他，你們就帶我走吧！」

　「放開她！放開她啊！呃噢！…放……放開………她。」

　「…我、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夾克小姐被我洶湧的眼淚嚇到，似乎瞬間手足無措了起來，而我倒在地上邊笑邊哭，淚水嗆到自己的感覺令人無法呼吸，但更令人無法呼吸的是眼前的事實。

　哈哈…我終於…終於……。

　突然，夾克小姐指著遠方張眼大喊：

　「那邊…有團火光衝過來了，是火倉對吧？我只要讓他倒地，你等麻痺消退後就可以自由到處流浪，雖然不太好過，但總比死亡來得好些…嗚噢！」

　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