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鎖住的迷宮

[…好吧，你想溝通什麼?]風繪放棄似地照著康業尹的步調走。

反正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使用時間暫停就好了。風繪心想著。

[溝通什麼喔?恩…就是妳為什麼要幫武爾達爾毀滅世界啊?這世界好好的不是嗎?]康業尹響亮的話語如鐘，敲到了風繪內心深處的痛，風繪身子一震，腳一軟跪了下來。

[喂!妳…妳怎麼啦?]康業尹見狀煞時慌了手腳，他根本沒想到才講一句話敵人就跪地認輸了...至少他認為是跪地認輸而不是因為腳軟倒地。

[…因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混帳。]

[啥?!哪有啊!]康業尹聽到這句極度偏見的話，不由自大聲為自己辯解:

[小梁和阿德都很好啊!他們都不是混帳好不好!]

[我說是!]巨大的吼聲如雷貫耳，嚇得康業尹反射性跳了好幾公尺外，他此時才注意到風繪的不對勁，那突然沉下去的聲音，還有、還有…
眼淚?

一幕記憶恰到好處地浮現在康業尹腦海，那幕記憶是優婭到學校的第二天，看完他們三個留給她的紙條之後的記憶。紙條上寫著意外發生時出現在耳際的歌詞，而優婭看到歌詞之後想起了自己遭到的意外而失控。

…每一個碎片能力者，都有著一段傷心的過去。

所以我剛才那句「為什麼要幫武爾達爾毀滅世界啊?」勾起她的記憶了，她才會這樣突然崩潰大吼，對嗎?康業尹勉勉強強推理著。

[男人…都是敗類…。]風繪低著頭，頭髮擋住了她的面頰。

聽到風繪又這樣講，康業尹再也顧不得風繪是不是正在崩潰狀態了，他也理直氣壯地大吼回去:

[妳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啊!妳又知道男人…。]

風繪猛然抬頭，紅紅的眼眶直盯著康業尹。康業尹身子一僵，突然發覺自己突然無法繼續說下去。

他動不了了!?

[毀滅掉世界…我要毀滅掉世界!]風繪開始跑了起來，眼淚被甩在後頭，她似乎失去了冷靜，原本拿在手上的手帕不知道何時換成了刀子…。

喂!不要這樣啊!我還不想死耶!好、好啦!男人都是混帳好不好?男人全部都是混帳，小梁也是，阿德也是...不要殺我啦!不要殺我啊啊啊啊!康業尹見一把刀子朝自己逼近中，嚇得在心裡瘋狂吶喊、連男人的自尊都不要了。好在他之前被風繪的吼聲嚇到，反射性跳了好幾公尺，要不然現在早就被刺到了。

儘管如此，距離還是不足以撐三十秒，風繪很快就會到。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們?為什麼要利用我的能力……]風繪像是陷入回憶漩渦似的，開始哽咽地發出疑問句，腳步也變得緩慢。

她們?她們是誰?康業尹在對刀子的驚恐之餘，對風繪的過去產生了一點小小好奇，他很想問風繪，但他做不到。

離限制時間還有24秒。

[為什麼…要把妹妹當成人質…逼我暫停那些女孩……]風繪邊哭邊跑著，手上的刀子脆弱地掛在手上，好像隨時會掉下去一樣。

那些女孩?誰、誰啊?喂妳越來越近了耶，拜託不要殺我啊!不要啊!拜託不要殺我啊啊啊啊啊!!康業尹極力想跑，身體卻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我恨男人…我要殺掉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我要殺掉…。

------------------------

[風繪…嘻嘻嘻，我知道妳有什麼能力喔!]孤兒院院長不懷好意地對剛發生意外、失去母親的風繪露出笑容:

[只要妳乖乖幫院長，院長就會好好照顧風愛的!]

風愛是風繪的妹妹，也是當時風繪唯一的親人。

[我會乖乖幫院長…只要每天晚上幫院長時間暫停一個小女孩就好了吧?那院長會好好照顧風愛嗎?]風繪無辜的臉上存著疑惑，院長聽了親切笑笑:

[當然啊!可是風愛病得很重，所以風繪還不能過去看她唷!不過只要等她病好了，我馬上告訴風繪!]

[嗯!]風繪很開心地笑著答應了。

-
[院、院長…我不想再幫您了，每天晚上，那些女孩都好痛的樣子…我可以不要再幫您了嗎?]幾天後，風繪的臉上存著淡淡憂鬱。

[恩?]院長假裝沒聽到、也沒看到風繪，自顧自地經過她身邊，口中喃喃自語著:

[風愛最近病情好像惡化了呢…該怎麼辦呢?啊，風繪妳在啊，有什麼事嗎?]

風愛最近病情好像惡化了…?

[不、不，沒…沒事…。]
-
又一個晚上，幫院長暫停完一個女孩後，風繪不想看之後的事情，於是靜悄悄地走到外面散步。

…不知道風愛怎麼樣了。風繪正想著，冷不防看到孤兒院一面牆壁上有著不規則的隆起，她順手摸了摸，居然摸到了一個開關。

[裡面是什麼呢?]風繪好奇地打開。

掉出了一具東西。
---------------------------

……。康業尹聽著聽著，不禁聽入神了，絲毫沒注意到刀子已經抵在他脖子上。

說句實話，要是他死掉能夠為風繪減輕一點傷悲，他聽完風繪故事的那一瞬間還真的願意死一死好了，畢竟他是直率且善良的。

[…這樣你總該懂了吧?院長早就已經姦殺掉風愛，把她藏起來了。]風繪拿著刀子的手有些微顫動，她頓了頓，鹹鹹的眼淚流進她嘴裡:

[後來…我回去殺了院長，帶著那被侵害的、已經昏迷過去的小女孩逃出孤兒院，她醒來之後似乎什麼都忘了，只記得飛機失事之後的片段記憶。於是我把她送去另一個口碑良好的孤兒院，自己則開始在外面努力過活。我…沒有資格待在她身邊，就算那時我年紀還小，我也知道我對她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這不是妳的錯吧?明明就是院長的不對。基於同情心，康業尹想開口勸她不要自責，但身體卻還是僵硬不聽使喚。

而且與其安慰別人，他現在應該擔心風繪那因崩潰而一抖一抖的手會不會一不小心就割進他脖子裡了…。

然而風繪卻毫無預警地鬆開了握刀的手，刀子隨著眼淚「匡瑯」地掉在地板上，這個舉動愣康業尹完全傻眼，他驚訝地低頭，看著風繪再一次腳軟，滑向地面…等等，低頭?

他可以動了。

也就是說，風繪不殺他。

[為…為什麼?]康業尹完全搞不懂狀況了，滿腦子問號的他只能沒頭沒腦地問了這句。

[因為…當年飛機失事時，生還者的名單裡只有兩個女生。]

[呃…妳可以有詳細一點的解釋嗎?]

[我剛剛說那被我救出來的女孩幾乎什麼都忘了，只記得什麼?]風繪似乎習慣的康業尹的遲鈍，只是緩緩地帶著康業尹走向解答。

[喔，妳剛剛說…她只記得飛機失事之後的片段記憶……]

當年飛機失事時，生還者的名單裡只有兩個女生。

那個被侵害、被風繪救出來的女孩，她醒來後只記飛機失事後的片段記憶。

所以說，飛機失事意外中唯二的兩個女生就是她們兩個，一個是風繪，另外一個…是誰?

經過邏輯分析，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但康業尹卻深深希望自己的腦筋推裡錯誤。

優婭。

[幹!]康業尹直覺性地暴跳起來，繞著四面八方開始狂奔，這是他冷靜的方式，但這次，四周捲起巨大的風，卻依舊刮不掉康業尹腦筋的亂。

優婭…她…?

[……。]因為你是和優婭一起阻止世界被毀滅的夥伴，所以我不能傷害你，因為那等於是傷害優婭，我不能再次傷害那個被我傷害過的女孩…我不能…我不能…。風繪將臉深埋進膝蓋裡，任憑身體被康業尹刮起的風強力吹拂。

[殺了我。]我想毀滅世界，殺了世界上所有男人，這是我的生存目標…，但這個目標卻會和優婭的目標互相牴觸，要我再傷害一次重前傷害過的人，我做不到。既然知道無法達到我生存的目標，那我活著，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不知不覺，風慢慢的停下來，康業尹混亂的思考直接呈現在他狂亂的外型上，他頭髮被吹亂，眼睛也發紅，似乎還在半出神的狀況。他嘴裡正乾乾唸著:

[優婭…被傷害過…]

[對，是我傷害她的，所以殺了我。]風繪低著頭，腦中描繪著康業尹的表情。

一定很憤怒吧?聽到自己的朋友被傷害過，會很想殺了我對吧?

所以…就殺了我吧!

[不是妳的錯…。]康業尹慢慢恢復了些微的意志，他顫顫地開口:

[優婭的傷…不是妳的錯…]

然後康業尹終於把他全部的意識從混亂中搶了回來，他一清醒就憤怒地咆嘯:

[是那王八蛋院長的錯!根本就不是妳的錯啊!妳想想看，是院長指使妳，也是院長傷害她的，妳根本就不用自責啊!]

[…就算你這樣說，也改變不了我傷害優婭的事實，我脫不了關係的，你無法否認，所以…殺了我。]風繪無力地說完，整個身子都靠在自己膝蓋上，不打算起來了。

你一定很恨我吧?不要再裝了，想殺我就快一點…

[…我告訴妳喔，我很不喜歡那種對歪裡還很執意的傢伙。]

?!

風繪猛地感覺到自己身子被往上一拎，接著被某雙手硬轉過來，康業尹直率火熱的視線投射進她的眼睛，這突然的舉動把風繪嚇了一跳。

[我告訴妳喔!妳如果真的覺得對優婭有虧欠的話，就去幫她啊!幫她做她現在一心一意想做的事!不要以死逃避!]

風繪呆愣了一會兒，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康業尹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腦筋等級提升很多。她細想著康業尹說的話，卻臉色蒼白地搖頭:

[不…我不能去幫她…我不敢…見她。]對…我根本就不敢去見她。風繪的腳步些微地往後退，但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硬是把她拉回來。康業尹緊抓著風繪的手，注入力量一般地大吼:

[不要怕!優婭根本就不會怎麼樣!就算妳跟她講事情的經過，她也只會笑笑說「風繪，妳人真好」!她根本就不會牽掛好不好!走!我們現在就走!我陪妳一起去找優婭好不好?我陪妳妳總不怕了吧?!]

康業尹認真直率的眼睛直接注視著風繪，她被那熱烈的注視看得有些發燙，不但發燙，連心都有些暖了起來。

為…為什麼不殺我?你不恨我嗎?你…

[為什麼要幫我?]風繪艱難地開口，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康業尹抓得有點用力。

康業尹的腦海適時浮現了飛機失事那天，自己哭著大喊「我要去找媽媽!」的情景。

[我要去找媽媽啦!她一定還活著…嗚…]

[康業尹，面對現實吧!不要再哭了!]

而梁崇賢的一句話，卻讓他徹徹底底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陰影總是要面對的，如果害怕面對他，我們就陪你面對吧!」

[唔…因為陰影總要有人陪著，才敢面對啊!]康業尹笑了，好像恢復了冷靜，講話語氣又變成像小孩子一樣。他放開風繪的肩膀，一臉認真說道:

[走吧，如果妳真的覺得對不起優婭…我是覺得妳根本沒做錯事啦!不過如果妳硬要這樣想，那走吧!我們去幫她吧!妳現在還會怕嗎?]

還會怕嗎?

風繪愣愣地看著康業尹，她根本沒想過康業尹身為敵人，居然會反過來想幫她。她看了看地上的刀子，又看了看康業尹，不可理解地唸著 :

[為什麼…會幫我…我是敵人啊…]

風繪抬起頭，那無辜的淚水好像在洩洪一般。她抓住康業尹的手，使勁地大聲問:

[為什麼幫我啊!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

為什麼聽到你說的話...又讓我有一點點…想要活下去了啊……

[別再問為什麼了啦!走吧!我們一起去幫優婭，去阻止武爾達爾!]康業尹不由分說地把一堆問題的風繪揹起來ㄥ，在風繪還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在她耳邊笑著說道:

[毫無陰影、毫無自責地活在世上是很好玩的喔!要不要去幫優婭，快點決定一下!]

康業尹...。淚水模糊了視線，風繪緊抓著康業尹，哽咽說道:

[謝謝…你…。]謝謝你…讓我能重新開始…。

[哈哈!那就是要去幫優婭啦!]康業尹燦爛笑著，用他詭異的邏輯解釋了風繪的話語:

[那就往西側出發啦，抓緊喔!]

然後一陣颶風呼嘯，康業尹朝大樓樓頂飛躍而上，露出戰鬥的眼神:

[走囉!去守護世界的和平!]